看BEYOND:那撮旧日的理想,今日的天地
采访 / Blondie 出处 /《结他 Player》杂志
大约是四、五年前,在一间杂志社首次遇上家强。那时他刚开始弹 Bass,见我喜欢音乐,对 Band 有兴趣,便向我大谈他哥哥的乐队 Beyond,还说要去捧 Beyond 的场,叫我一起去。当时 Beyond 参加了《吉他》的 Players Festival。而后来,他们更赢得最佳乐队奖。
往后,他们出版了《再见理想》盒带。再而,Beyond 签了唱片公司。
自 Beyond 成名后,一向追随的乐迷及这个圈都一直改变着。谈论他们的,有很多,但让他们表白的机会不多。我们尝试在这里让大家说过痛快,说个明白。

永远等待什么?
GP:“再见理想”是否 Beyond 的自白?
黄贯中(以下简称中):其实这首歌是写那批第一代夹 Band 的朋友,夜总会伴奏的乐手,他们出道不逢时,正是乐队没落时期,任他们怎样努力,也没有人会欣赏或知道他们的存在,于是人们放弃夹 Band 以及玩吉他的理想。
黄家驹(以下简称驹):我们这一代较幸运,在 Band revival 的时期出现,只要肯努力,便有出人头地的机会,就算怎样差,也有一个可以实现的目标给我们追随,但他们没有这个机会。那种无助的境况,驱使我们写“再见理想”。
GP:当年自资出版的《再见理想》盒带,花了多少金钱?
驹:共用了二万多元,其中一万六千元是录音费。其实录音费应该不止这个数目,但一鸣很照顾我们,全部器材的 Set up 时间都没有计算,到正式开带录音才计,当时的录音费是每小时百五元。一鸣亲自落手为我们做混音,另外我们又请来 Clarence 等人给予制作的意见。
GP:当时出带的原因是怎样的?
驹:想 Push 自己,制造 happening 给自己,让更多人认识到 Beyond 。
GP:除了让更多人认识外,还有何希望?
驹:希望得到唱片公司的垂青,其实一直以来我我们都想出唱片,等着机会。八五年在坚道明爱会堂举办首个音乐会,都预了很多的座位给唱片公司及报纸杂志。(原来这是 Beyond 其中一个“永远等待”的目标。)
强:是呀,但当晚那批座位全部是空的。
GP:自资出了盒带及音乐会后的感受是?
驹:好开心,全是我们一手一脚做的,虽然得不到唱片公司的注意,但亦令到很多人知道 Beyond 的存在。
GP:后来签了唱片公司,情况又如何?
驹:“永远等待”能出版,让我们认识了很多音乐以外的东西及情况。当时 Leslie 将唱片拿上电台播,很多 DJ 听后都呆了,不知怎样去形容我们的音乐,只是说很乐队化。(这就是我们的 DJ。)
GP:“永远等待”在他们来说是另类音乐!
驹:他们真的不知怎样去对待我们的音乐。
短裤子、阿拉伯形象
GP:对于你们的“短裤仔”形象,有什么意见?
驹:那个概念是好的,只是做不出好的效果罢,但既然我们放了手给人办便要尊重

他们。
GP:但形象与乐队的风格及歌曲不相符,效果不理想,对你们影响很大。
驹:乐队本身,形象设计及宣传的,是几组不同的人,在初期,我们之间,在沟通及合作上都在互相迁就的阶段,因而我亦得接受这些不理想的效果。但现在我们的新唱片,已能做到形象及风格的配合。
GP:为何不自己负责回形象的事,你们八五年自资的音乐会,自己设计的服装不就是很适合。
驹:现在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做这方面的事。我宁愿花多些时间在音乐的创作及编排上。其实每录完一张唱片,又有一连串的宣传,已够我们负担了,再不想去理会形象方面的琐事,留多些时间给自己 refresh,再专注到创作才最重要。
GP:但譬如“阿拉伯跳舞女郎”的形象就不是很怪及造作吗?
驹:我们是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的,但亦想借这个全新的形象来向那批死硬的乐迷/乐评人表示,这是我们的重新开始,不要再把我们硬框在“地下”的那段日子。而且,香港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去做,我们就有这个胆量。短裤仔,阿拉伯的形象虽然效果不好,但起码我们肯去试,突破传统的形象设计。
GP:标榜“阿拉伯”的特性是谁的主意?
驹:是唱片公司,他们觉得这样很适合宣传的推广。
GP:那么长头发被削,一个二个都干净起来,又是谁的主意?
中:长发变短发主要是配合其他的成员,他们都是短发,只得我一个长发,会很碍眼。当然我们的外表愈干净,整齐,唱片公司做宣传就愈方便了。
GP:但长发应该对你有相当的意义。
中:没错,长发代表了反叛的心态。但现在我觉得反叛的方式可以有很多方面,不需要规限在外表上。当年长发常受到人们歧视及害怕,我晚上回家没带锁匙开大闸,别的住客会避开我,不愿开门,甚至去见工,人们也要我剪头发才肯请我,这个社会就是这样。
与监制的争执
GP:在收录效果上,你们喜欢怎样的形式?
驹:我们是偏好较 Live 味重的效果,但监制都嫌这样太粗糙,不合潮流。
GP:音乐上,你们到“现代舞台”才开始站稳脚,完整地捕捉到自己的风格。当中监制对你们的影响程度有多大。
驹:监制在整个音乐创作过程的影响大约有40%。监制基本上是现时音乐潮流反映,他对大众接受的程度有相当的掌握及观点,例如我们想加一些很怪的吉他效果,他会解释给我们听,大家若不懂声音的来源,会很难接受这些发出来的东西。
另方面他亦将我们的音乐 up date 了不少。很多时候,他并不是认为我们的作品不好,只是嫌编曲及音色古老,像十年前的。这是 positive 的影响。但我们的监制喜欢一些如 Travel Horn 的路向,如 Propaganda 的音乐便是他想做到的,但对吉他认识不深,在这方面的处理较弱。在出版“永远等待”时,大家很多时在吉他的混音有很多争执。很多歌录音时都很 rock,但一到混音……
中:我们经常在监制不为意的时候,推高吉他 track 的音量。
驹:我们确实需要互相协调,才能做到更
容易令外界欣赏的作品。
GP:由创作到制作完成,有没有大量被监制删改的例子?
驹:“喜欢你”与原来的 demo 可以说是两回事,但出来的效果却很好;又或是“愿我能”,临尾有一段大合唱,我们是想做到凄怨的效果,但监制觉得太夸张,删掉。还有“大地”原本中段有两句新诗,是用国语读出来,唱片公司认为不用这样去强调那种中国味,亦删去了。但通常我们的监制都很少留意歌词,只注重音乐方面的问题。
GP:为何不自己监制?
驹:这和先前提及的形象问题一样,我们想多放些时间在创作及演绎上,而我们的监制经验亦不足,亦都需要有监制作指导。其实,香港很缺乏监制的人才,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,影响了这样流行的歌曲。人们投诉歌曲没新意,其实和混音及监制的人才少,有很大关系,他们认为好的,始终是那一撮。
中:外国就不同,各类不同风格的监制都有,专攻一门风格的亦有。
GP:若能请来 Steve Lillywhite,他会很
适合你们。
中:现在的 Jimmy Lovine 亦适合。(笑)(意是 U2 合用亦适合 Beyond)
音乐创作与喜好
GP:两支吉他,你们如何处理及安排?
驹:通常有了和弦后,我和 Paul 会各自去想。在弹奏上,我们两人是不同的。我是较软性的,Paul 的则较硬。
GP:即系你是食丸仔,Paul 则吸 Cocaine。
驹:对。我中意较实验的,如 Robert Fripp 的,Paul 则是较正路的。通常较大路的,都交由 Paul 弹,我则弹些 accoustic。

GP:为何大量使用 harmonic minor scale 及那些印度色彩的音符?
驹:我喜欢 flamenco,这类乐类有很多 harmonic minor 的东西,很自然在创作及弹奏上都运用到。另外,我很喜欢 sitar 的效果,Ravi Shankar 便是我很崇拜的乐手,若将吉他 open tunning,高音线尽量放松,弹上去便能有 sitar 的效果。
对文字的要求
GP:在文字上,Beyond 仍很弱。
驹:对,我们已在努力改善,但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。我们请别的填词人,也是想令内容更好。但我们亦不会单依赖外间的填词人,而自己不去改进。
GP:刘卓辉适合你们吗?
驹:他替我们填过两首作品,“现代舞台”内容所涉及的范围很广,但在用字上,仍有很多沉音,令唱的部分较难发挥。反之,我很喜欢 Paul 填的词,他多用较响亮的字,容易发力,亦易记。不过,刘卓辉的“大地”实在很精彩,我们没有他那种笔力。
GP:要填海峡两岸的东西是谁的主意?
驹:是我,在看完《海峡两岸》后,很想写有关这方面的,但知笔力所限,于是找了刘卓辉。
GP:你觉得“大地”很成功?
驹:对,曲早已有,只是找不到合适题材,没想到刘可以填得那样的恰如其分。
GP:怎样才算是成功?
驹:成功是有两个的。一个是自我,一个是客观。以前我们做的是 100% 自己,这种是较艺术家形式的成功。客观的成功是能受到广泛的注意及欣赏,“大地”是很好的例子。
GP:你们对词的要求是怎样的?
驹:较直接的,容易发音;太文学性或文雅的我们都不喜欢,很喜爱唐书琛所填的词,她用字浅白,但包含极广。在内容上,我们不想刻意去政治化、社会化,香港其实没有什么太坏或太好的,谈了也没有作用,不如不谈。我们当然会考虑九七的问题,但基本上是为了自己。
GP:性方面的事,你们觉得有需要去掩饰吗?
驹:我觉得是无需要去掩饰性方面的事。
GP:为何“赤红热血”不写直接些?
驹:中国人仍很难开放地去接受及谈论性。
GP:“喜欢你”为什么不写成“我爱你”?
驹:我只能说喜欢你,这是我肯定的。但若要说我爱你,我便不那么肯定。
速阅 Beyond
GP:现在最想 Beyond 达到怎样的目标?
驹:Beyond 的音乐可以拓展至整个东南亚也流行。
GP:对乐迷及外间有何想说的?
驹:我们已不再去理会乐迷/外界的批评,这样做只会令我们停滞不前。我们现在所想的,都比以前阔了。陈时安回港,说仍想在 Fringe 搞 rock concert,很有一股反叛的气息。相比之下大家所想的已有很大分别。我们也玩过些地下音乐会,很多乐迷都是不可理喻的,简直是在发泄。
叶世荣(以下简称荣):可否替我们说说,很多 fans 知道我们夹 band 的地址,常常来骚扰,令我们没有私人的时间。
GP:Live 表演 Beyond 台风十足,心情又是怎样?
中:我们最初都是死鱼咁,后来看过 Prince 的录影带,发觉弹奏同台风结合的效果十分具感染力,便开始在这方面留意。
强:玩 live 时,我们十分认真,虽然知道大部分人不会发现我们弹错的地方,但仍然当他们耳仔很灵来弹。
GP:为何那样喜欢参加比赛?
中:夹 band 的都很喜欢表演,比赛令到我们有表演的机会,我们更可拆散 Beyond 去玩同一的比赛,如早年嘉士伯的“高速啤机”同 Unknown,都是很好的表演机会。
GP:工作以外,平常的生活怎样?
强:打机,打到手指痛。
驹:看戏,行街。闲来会和我们的 roadies 一起去离岛度假,享受大自然的景色,呼吸草原的芬芳,好 high。
经过宣传包装及传媒
没想到 Beyond 是这样率直的一班人,在那些冷峻的唱片封套上,又或是媒介的访
问中,这种感觉都不曾存在。家驹这位一度的 TVB 油漆工人,在访问中很开放的表达自己的感受,Paul 就较为冷静,阿荣就斯文乖乖,很有他做 sales 的型格(不过他和家驹家强的父亲都是 Heavy Metal 佬,大家都是做五金的。“高速啤机”的名字也是由厂里的啤机来),家强就比从前平实了。我开始奇怪,为何这些真性情经过了唱片公司的包装及媒介的过滤后,会这样模糊?为了迎合市场?还是传媒永远喜爱将事实扭曲?

做完访问,Beyond 便忙着 Soundtrack《黑色迷墙》的“事后工作”——游说唱片公司,务求他们今次较自我(很 Pink Floyd、Tangerine Dream 式)的音乐能得以通过。这种“事后工作”确实很令创作人烦恼,只是,唱片公司方面要考虑电影公司、大众的 taste 及标准,亦是无可厚非的。
正如写这篇访问稿,也是经过多番周旋才得以完成。你可能会奇怪《吉他 & Players》这样“自我”的刊物也需要考虑到外间的环境。但奈何,环绕我们生活的一套既定又盲目的价值观,总可以有办法难为你,令人不能畅所欲言。Beyond 的音乐如是,自己笔下的字亦如是。
当你不满这个庞大价值体系的困扰,而又想坚持下去,你开始感到困难,这种困难,比起初次和爱人做爱,所要考虑的问题更多。
器材篇
家驹:数月前购入一支 Blade,它的设计与音色都比较 update,木吉他喜欢 Martin,它的低音线很实和响,但柄比较粗大,弹起来比较吃力;此外,最近还订了一支 Aria hand made 尼龙线吉他。Effect 方面很视乎歌曲本身,Rat distortion 和 Compressor 比较常用。我亦有用 guitar synthesizer,但多用在那支 Fender Santa Rosa 电木吉他,作现场弹奏用。另外,最近购入部 Crate G-1200 吉他 amp,它有 stereo chorus 效果,但比 Roland Jazz Chorus 雄浑,较适合弹 rock。
Paul:吉他多数弹一支经改装的 Fender stratocaster,换了 Jackson 型柄,fingerboard 较大,action 略高,适合弹 rock,pick up 换了两个 Seymour Duncan 和 Floyd Rose 震臂。另一支我录音常用的吉他,是一年前买的 Steinburger,我喜欢它的清声,它的震臂亦是全世界最好的。Amp 多数用 Marshall JCM-800 Lead Series。Effect 喜欢用 Rat distortion、compressor,亦有用 GP-8 rack effect。
家强:现在只弹一支,Ibanez Soundgear SD-GR1000,和一部 Peavey TNT130 Bass Amp。
世荣:现在有一套台湾 Pearl World Series,除原有的两支 cymbal stand 外,还加了一支 boom stand,一个 adaptor for 细镲,那支旧 stand 给反镲用。我喜欢中国制造的反钹,它的声响够爆,够 rock。